由于“热爱”和“亲近”形容桑葚的诗句,我发现了一个和成人世界完全不同形容桑葚的诗句的儿童世界。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地提出一切愿望和要求:房子的屋顶可以要求拆去,以便看飞机形容桑葚的诗句;眠床里可以要求生花草,飞蝴蝶,以便游玩形容桑葚的诗句;凳子的脚可以给穿鞋子;房间里可以筑铁路和火车站;亲兄妹可以做新官人和新娘子;天上的月亮可以要它下来……
我深深地理解他们的心理,兴奋而认真地作这些画。
——选自《子恺漫画选》自序
庭前生青草 杨柳挂长条
新鲜空气里 功课温得好
蚂蚁搬家
种瓜得瓜
借问酒家何处有,牧童遥指杏花村。
临水种桃知有意,一株当作两株看。
看戏
春风杨柳唱歌声
柳荫温课
儿童未解供耕织,也傍墙阴学种瓜。
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
忆儿时(节选)
文 / 丰子恺
我回忆儿时,有三件不能忘却的事。
之一件是养蚕。
那是我五六岁时,我的祖母在日的事。我祖母是一个豪爽而善于享乐的人,不但良辰佳节不肯轻易放过,就是养蚕也每年大规模地举行。其实,我长大后才晓得,祖母养蚕并非专为图利,叶贵的年头常要蚀本;然而她喜欢这暮春的点缀,故每年大规模地举行。
我所喜欢的,最初是蚕落地铺。那时我们的三开间的厅上、地上统是蚕,架着经纬的跳板,以便通行及饲叶。蒋五伯挑了担到地里去采叶,我与诸姐跟了去,去吃桑葚。蚕落地铺的时候,桑葚已很紫很甜了,比杨梅好吃得多。我们吃饱之后,又用一张大叶做一只碗,采了一碗桑葚,跟了蒋五伯回来。蒋五伯饲蚕,我就以走跳板为戏乐,常常失足翻落地铺里,压死许多蚕宝宝,祖母忙喊蒋五伯抱我起来,不许我再走。然而这满屋的跳板,像棋盘街一样,又很低,走起来一点也不怕,真有乐趣。这真是一年一度难得的乐事!所以虽然祖母禁止,我总是每天要去走。
蚕上山之后,全家静默守护,那时不许小孩子们噪了,我暂时感到沉闷。然而过了几天,采茧,做丝,热闹的空气又浓起来。我们每年照例请牛桥头七娘娘来做丝。蒋五伯每天买枇杷和软糕来给采茧、做丝、烧火的人吃。大家认为现在是辛苦而有希望的时候,应该享受这点心,都不客气地取食,我也无功受禄地天天吃多量的枇杷与软糕,这又是乐事。
第二件不能忘却的事,是父亲的中秋赏月,而赏月之乐的中心,在于吃蟹。
自七八月起直到冬天,父亲平日的晚酌规定吃一只蟹,一碗隔壁豆腐店里买来的开锅热豆腐干。他的晚酌,一盏洋油灯,一把紫砂酒壶,一把水烟筒,一本书,桌子角上一只端坐的老猫,我脑中这印象非常深刻,到现在还可以清楚地浮现出来。我在旁边看,有时他给我一只蟹脚或半块豆腐干。蟹的味道真好,我们五个姐妹兄弟,都喜欢吃,也是为了父亲喜欢吃的缘故。只有母亲与我们相反,喜欢吃肉,不喜欢又不会吃蟹,吃的时候常常被蟹螯刺刺开手指,出血,而且抉剔得很不干净,父亲常常说她是外行。父亲说:吃蟹是风雅的事,吃法也要内行才懂得。先折蟹脚,后开蟹斗……父亲吃蟹真是内行,吃得非常干净。
蟹的储藏所,就在天井角落的缸里,经常总养着五六只。到了七夕、七月半、中秋、重阳等节候上,缸里的蟹就满了,那时我们都有得吃,而且每人得吃一大只,或一只半。尤其是中秋一天,兴致更浓,在深黄昏,移桌子到隔壁的白场上的月光下面去吃。更深人静,明月底下只有我们一家人,恰好围成一桌,此外只有一个供差使的红英坐在旁边。大家谈笑,看月亮,他们——父亲和诸姐——直到月落明光,我则半途睡去,与父亲和诸姐不分而散。
第三件不能忘却的事,是与隔壁豆腐店里的王囡囡交游,而这交游的中心,在于钓鱼。
那是我十二三岁时的事,隔壁豆腐店里的王囡囡是当时我的小伴侣中的大阿哥。他是独子,他的母亲、祖母和大伯,都很疼爱他,给他许多的钱和玩具,而且每天放任他在外游玩。
我起初不会钓鱼,是王囡囡教我的。他叫大伯买两副钓竿,一副送我,一副他自己用。他到米桶里去捉许多米虫,浸在盛水的罐头里,领我到木场桥去钓鱼。他教给我看,先捉起一个米虫来,把钓钩从虫尾穿进,直穿到头部。然后放下水去。他又说:“浮珠动一动,你要立刻拉,那么钩子钩住鱼的颚,鱼就逃不脱。”我照他所教的试验,果然之一天钓了十几头白条,然而都是他帮我拉钓竿的。
自此以后,我只管喜欢钓鱼。不一定要王囡囡陪去,自己一人也去钓,又学得了掘蚯蚓来钓鱼的 *** 。而且钓来的鱼,不仅够自己下晚饭,还可送给店里的人吃,或给猫吃,我记得这时候我的热心钓鱼,不仅出于游戏欲,又有几分功利的兴味在内。有三四个夏季,我热心于钓鱼,给母亲省了不少的菜蔬钱。
后来我长大了,赴他乡入学,不复有钓鱼的工夫。但在书中常常读到赞咏钓鱼的文句,例如什么“独钓寒江雪”,什么“渔樵度此身”,才知道钓鱼原来是很风雅的事。后来又晓得所谓“游钓之地”的美名称,是形容人的故乡的。我大受其煽惑,为之大发牢骚:我想“钓鱼确是雅的,我的故乡,确是我的游钓之地,确是可怀的故乡。”